不出意料,城里终于出现了死人。死的是来自乡下的难民,人很穷,也没有亲人。或许是早已经死了,或许是知道自己染了病,却不肯在家里等死,非要跟着乡亲一起进城,希望求一条活路。
但是神灵显然没有眷顾他的意思,没有钱,也没有地方住,只好睡在大街上。肚子饿也买不起东西吃,身上没有什么可卖的东西,就只能生扛,口渴也只能喝垄沟里的脏水,于是身体越发差下去。终于在一个晚上昏昏睡去之后,就再也没能睁开眼睛。
百姓对于死人其实已经司空见惯,这种大灾害面前,死亡本就是常有的事,人们从心理上,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。即使死得是熟悉的人,也不会觉得奇怪或是诧异。恐惧或是悲伤等情绪,在饥饿与贫穷面前,都只能算是奢侈品,人们麻木地围观死亡,仿佛在围观自己未来的命运。更多的反应是:人死了,真可怜,运气真的太差,其他的也就谈不到了。
甚至连多看几眼的玉望都没有,只看看,就准备走开,也没有人有拖拽死尸去掩埋的意识。毕竟死人是不吉利的东西,没人给钱的前提下,谁也不会主动去触碰,有多远就走多远避开。
这些难民对于小商贩来说,就算是巨大福音,不管推来什么商品,只要价格便宜,就总能卖的出去。当然,这样的销售要承担被抢或是被偷的危险,在城市里,已经出现了盗贼的踪迹。但是对这些人来说,在平遥做生意本就是冒险,能在这里做商贩的,本就不缺乏胆量,对比利润而言,这点风险实在算不了什么。
这些大胆的商人,看到死尸,只会绕开,甚至有人推车从上面碾过去,也不当回事。在这种时候,没人在意对死者的尊重,一些饥民甚至用贪婪的眼神看着尸体,似乎在考虑着,这尸体能给自己带来多少肉食,能否解饥。
捕快的出现,终结了这些人的梦想,几个全身上下包裹得异常严实的捕快,在这种天气里,显的异常诡异。不管身上穿着厚厚的衣服,就连头部都做了防护,在脸上戴了个极为古怪的面罩,看上去仿佛是出来剪径的强盗。手上戴着厚厚的鹿皮手套,即使是用来接触死尸,也让人觉得有些小题大做。
就算是平素里与衙役颇为熟悉的本地人,这时也觉得有些莫名恐惧,看着一干模样可怕的衙差抬着死尸扔上车,随后推车即走,商贩与流民互相看着,竟是下意识地跟在衙差之后,看他们准备干什么。
可不等他们走几步,另一队差人出现,装束与前一队衙差相同。所不同者,手上多了棍棒。由于戴了口罩,说话声音有些含糊不清,只拦住去路问道:“你们刚才……是不是接触过死尸?跟我走,去领药吃。”
在衙门口八字墙一带,几口大灶上放的白瓷罐里,药香四溢。张青闻着味道,又盛起一点药汤尝着,仿佛是个厨师在检查自己的成果。闭上眼睛仔细琢磨着药味随后点一点头,柳长安立刻吩咐道:“准备,给他们发药。其他人注意,唐水把药材送上来,阿彩姐石榴嫂负责送水,这几锅喝光了,后面要跟着熬。”
夏天里穿着柳长安设计的这种所谓防护服,简直就是受罪,人就仿佛被放在锅炉里,汗水出个没完。如果不是之前在衙门里立了威,柳长安又带头穿戴,这些衙役怕不是早就造反闹事,拒绝再穿这折磨人的衣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