韶天绫双目闪闪发光,盯着孟白说道:“好你个孟婆,老夫记住你了!”
“韶庄主,老身与你无冤无仇,若能就此放手,老身感激不尽。”
“休想!”回答她的是韶白秀的反驳,“以前没有,但如今你和我们神剑山庄的仇怨算是结下了。孟婆,你休要得意。我是不会放过你的!”
她单手拔下扎在肩膀上的响箭,反手持剑,一脚往后撤了半步。
相应的,孟白也向后撤了一步,她原本以为,以韶白秀的年纪和修为,断未掌握逐日剑法的精髓,但是如今看韶白秀的架势,她有些害怕了。
逐日剑法共有两大杀招,一为“劈星斩月”,一为“日月争辉”,二者招式不同,但威力相当,出招皆需消耗大量内力。
孟白方才无惧韶天绫的“劈星斩月”,是因为她吃准了韶天绫体力不足,且被自己激将,精神无法集中。但韶白秀不一样,她年轻,体力定在韶天绫之上,此刻又背负逐日剑法的名誉,必是孤注一掷,全力以赴的。
“婆婆,我来……”象提议牺牲自己,但被孟白否决了。
“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,”孟白轻声嘱咐道,“你都要将朔月带回去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没什么好可是的,”孟白强调道,“朔月是我们此行的目的,其他都不重要。虫子,你待会儿趁乱去无边楼,接应温宋。”
“嗯。”虫子没有任何异议,他可能还未意识到将发生什么。
“婆婆……”象仍没有放弃。
“我不会有事的,放心吧。”孟白抬起手,将一颗药丸塞进了嘴里。
那是她平日在吃的药,由龙涎草制成,药性凶猛,每日本只能服用两颗,但她目前的状况,如不服第三颗,怕是走不出盘阳老府。
“这孟婆太能扛了吧,”常瀚在冷清风耳边嘀咕,“血都流成那样了,还站得这么直。”
孟白的长袍已被她自己的血浸湿一半,冷清风想,若没她刚刚悄悄服用的药,怕是很难坚持下去吧。
“孟婆,受死!”
韶白秀大吼一声,却不见她拔剑相向,反而定在原地不动,这让不明就里的旁人深感疑惑。
而知晓逐日剑法奥义的人则屏息等待着,常栋、常瀚和冷清风都拭目以待,这一次孟婆会如何化解?
孟白自然不能等,韶白秀大吼的同一时间,她扯下长袍,以袍为盾,挡住自己的同时,也给象和虫子打了掩护。
忽地,长袍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,仿若薄纸一般,被撕成碎片。挂着丝丝布片,那手径直向孟白胸口袭去,好在孟白早有准备,往后连退数步,一条金色长蛇自她袖中窜出,盘绕而上,遏制住了这眼所不能及的攻击。
人们这才发现,定住的韶白秀只是残影,真正的韶白秀早已持剑袭向孟白,此刻她的细剑与孟白的金色长鞭缠绕在一起,相互较劲。
孟白处于下风。冷清风如此判断,韶白秀的剑锋离孟白胸口仅一掌的距离,而先行杀到的剑气早已将孟白胸口外襟撕出一道口子。
孟白已近力竭。豆大的冷汗自她没了遮挡的下巴,一颗接一颗地淌下,握着长鞭的手也开始发抖,腹部和左肩的伤口开始火辣辣地疼痛起来,她没想到药效竟然这么快就消退了。
“孟白!”常瀚也看出孟白即将落败,劝说道,“束手就擒吧,小爷帮你求情。”
孟白冷哼一声,束手就擒?那就没意思了,她想,好戏才刚刚开始。
“老身宁愿血溅于此,也不愿再被俘了。”她说道。
再被俘?冷清风皱了皱眉,意识到孟白话中有话,虽未明白其意,但心中总觉着很是奇怪。
“那你就死在这儿吧!”韶白秀大喝一声,手上再次使劲,细剑挣脱了长鞭的桎梏,朝孟白胸口刺去。
“小姐!”此时,秋秋忽然从旁边冲出,伴着她的喊叫,一只响箭射向韶白秀。
韶白秀躲避不及,右臂被刺穿,原本刺向孟白胸口的细剑也被打偏,自下而上,擦过孟白颈部直至她的耳后,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,挑走了孟白的面纱。
“秋秋!你乱喊什么?”常瀚甚是不悦,听到秋秋对孟白的称呼更是大怒。
但冷清风却被这声呼唤惊醒了,他的后背仿若吹来一阵刺骨的寒风,冻得他手脚冰凉,全身僵硬。
抬眼看去,孟白银发如瀑,披散在她血流不止的肩膀上,也遮去了她大半张脸。但是刻在心中的容颜,即使只有半张,冷清风一眼便能认出来。
他倒吸一口凉气,脑中一片空白,或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,或是无法辨别其中真伪,他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,又倒退了几步,这才抖动着双唇,问道:“月儿?”
这个名字,唤醒了周遭其他人。
常瀚瞪大双眼,看了看孟白,又看向冷清风,不敢置信地问道:“清风,你怎地也跟着秋秋胡叫起来?”
“是,月儿吗?”冷清风不答,双目紧紧盯着低头的孟白,问道。
孟白深深吸了口气,伸手将盖在脸上的头发拨到脑后,抬起头,立刻听到一片震惊的呼声。
她冷冷地笑了笑,答道:“常月已死,老身孟白。”
又是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,随后现场鸦雀无声,老府之中任谁都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。
“你……可是……我是见过孟婆的脸的,你怎会……”常瀚语无伦次,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全。
恰逢此时,象扛着昏迷中的朔月推门而出。
“婆婆,人已到手。”
孟白转头满意地瞅了一眼后,回转身来对常栋说道:“常二爷。”
自小疼到大的嫡亲侄女竟称呼自己为“二爷”,常栋听来甚是刺耳与心痛,他眼角抽搐,心如刀绞。
“老身今日无意冒犯,如今人已到手,就不再打扰。”
“月儿,你不能走!”常瀚跨步上前,拦阻道,“把事情说清楚了才能……”
“常少和冷公子若是怕离皇怪罪,便替老身传句话,”孟白顿了顿,说道,“请告知离皇,老身不日将入宫面圣,求取真相。”
“什么真相?”一个洪亮的声音自众人身后传来,竟是盘阳老人亲自前来。
众人纷纷撤到一旁,给老爷子让出一条道来。
“爷爷!”常瀚将老人扶住,焦急地想解释,却被老人示意收声。
老人年过花甲,但身体硬朗,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孟白,脸上神情严肃,心中却情绪复杂。
他本已故去的爱孙,如今伤痕累累地站在面前,本是豆蔻年华,如今却满头银发,本应承欢于自己膝下,如今却表情冷漠地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。
他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,去了哪里,但他知道这个孩子,已经不会再回到自己身边,甜甜地唤自己一声“爷爷”了。
“孟婆,”盘阳老人如此称呼孟白时,心在滴血,“你要向离皇陛下求取什么真相?”
听到老爷子如此唤自己,孟白心中苦笑,她没想到当初最疼爱常月的人也是最快接受现实的人。
“老人家,”她答道,“老身这辈子欣赏的人不多。愚洞山人与萧然娘子是其中之二。”
盘阳老人皱了皱眉,与此同时,冷清风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。
“废话!除了爷爷,最疼你的便是爹娘了。”常瀚说道。
孟白口中二人正是盘阳老人长子长媳自封的名号。
“二位英年早逝,实在让人扼腕。老身无能,只想查清这二位遇害真相,以慰二位亡魂。”
听到这里,盘阳老人双手背到身后,问道:“犬子夫妇意外身亡,又有何真相可查?”
“常二小姐也是意外身亡,令孙又为何始终不能释怀呢?”她反问道。
“此事与离皇有何干系?”问完这句话,冷清风就后悔了。他不该问的,特别是在这么敏感的时候,特别是在老府众人面前。
“盘阳老府当年也辅佐过尚为太子的离皇吧。”孟白看向盘阳老人,对方脸上微微泛白。
“爷爷,难道爹和娘……”孟白说的直白,在场所有人皆听懂了她话中含义。常瀚更是急切地向老爷子确认。
盘阳老人示意他勿要妄动,对孟白说道:“孟婆,这是你最终的目的吗?查清常墨夫妇的死因?”
孟白不语,自己的目的怎会告知盘阳老府呢?何况即使告知了他们,也无济于事吧。
远处天空亮起一道耀眼的烟火,那是虫子得手的信号。
是时候撤了。孟白想,人和东西皆已到手,该知道的事也已全数透露,自己的身子也到了极限。
“今日叨扰,如有冒犯之处,请老人家海涵。”她拱手说道,任谁都看得出,她的双手在颤抖。
“既然是叨扰,就不要忙着离开,”盘阳老人往前迈了两步,“老夫还有很多问题,要请教。”
孟白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,她冷汗直流,强撑着不愿让人看出,回答说:“来日方长,老人家何必急于一时呢。”
“小月!你不能如此不明不白地离开!”常瀚跨步紧随其后。
“我们的账还没算完呢!”韶白秀就站在两步之外。
孟白往后退了一步,拽住象的衣角,让自己得以有所支撑,她的视线开始模糊。
“后会有期!”赶在韶白秀朝自己冲过来之前,孟白往前丢出最后一颗迷烟,借着象的胳膊,飞身而去。
白雾散去,只留下无法置信的事实,和足以撼动老府与离国皇权联盟的疑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