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等我清醒后,我不得不再次咬牙剜骨,将这点感情掩埋。我不敢看,不敢想。我怕我自己不够坚强,只要有一点动摇,摒着的那口气,便散了。
裴修然的那一身骨,便散了。
其实今次,我如果狠心一点,如果可恶一点,大可对陆召不管不顾。让他也尝一尝同样的苦楚。
可就如同很多人骂我的那样,我对陆召永远都像一条哈巴狗,心软得要命。
罢了,也不是第一次当狗。我自嘲地微微摇了下头,往后递了只手,抓着。陆召顿了顿,听话地握住了我的小臂。我带着他坐到沙发上,开下中央空调,将风口对准他,再去给他把拖鞋找来,穿好。
陆召这会儿乖得如同换了个人格,柔软地喊了一声:阿然。
作什么?
他还没来得及开口,门铃响了,是粥的外卖送到了。我选的店比较近,粥摸着还挺烫。而我就拿个外卖的功夫,陆召却是坐不住了,裹着条毯子又蜷在了沙发上。可见是有多难受。
先把粥喝了。他不爱喝粥,每次生病没胃口,宁可不吃也不肯喝一口粥。所以见他皱眉,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,先一步道:不准不吃!
陆召缓慢眨着眼,对着我笑,阿然,你也有些霸道了。
我懒得和他贫嘴,冷冷看他。他识相地把自己折腾起来,努力抿了几口粥。虽然他吃得少,但好歹算了吃了,脸上稍微回来了些血色。
他体温还高,大抵也是头疼得忍不住,一直在用手捶自己的太阳穴。我不得不用了点物理降温,用冷水湿了毛巾给他敷在额上,等半小时,把药吃了。如果还烧得这么厉害,就去医院。
陆召自己摁住毛巾,握着我的腕子把我冰凉的手往自己颈侧贴去,轻声道:裴修然,你还是很傻。
我抿了抿唇,没接话。
我们穷的时候没钱开空调,冬天写演讲稿,手冷到打字都发痛。我总是抱着暖水袋,曲腿窝在椅子上,身上裹着一条又一条的毯子,把自己裹成粽子。
而陆召,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,似是体温失调感觉不到冷一般。这点,跟他冷死人的冰山气质倒是挺搭。但每每看他手背冻得通红,我的舔狗属性就压不住了。可他不要我的暖水袋,更不肯要我身上的毯子。
就不明白这人跟自己有什么过不去的,在家也没人看,非装逼。
于是我抓着他的手,强行贴在了自己的脖侧,自己被他冰得一激灵,打了个寒战。他皱眉,作什么?
我夸张地搓着牙花子,我家召哥要风度,我只能我又从头到脚地一颤,只能牺牲小我,替他暖暖手。
陆召无语地嗤笑了一声,把手收了回去,用毯子将我裹得更紧,然后在我发顶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,管好你自己就行。
我再次献出了我的宝贝暖水袋,召哥
陆召眼神落下去,又移回来,身子侧了一些,伸手过来我就被他带到了怀里,行了。
我记得我当时愣了好久,才明白他这句行了,是个什么意思他是把我当成他的暖水袋抱着了。
手心已经从冰凉变为了微烫,我想抽手,陆召却不肯。他将我的手藏在颈下枕着。我见他昏昏欲睡,便喊他先把要药吃了。我虽将客厅温度打得高,但我还怕他睡熟了会冷。等他呼吸放缓了一些后,想去把被子给他抱出来盖。
我这回学乖了,生怕他惊醒,尽量放慢了速度将手抽出来。谁知,刚还没抽出多少,我就对上了他那双赤红的眼。
他像是眨一下眼都累,也如同半梦半醒,分不清现实与梦,眼底有些茫然。又在看向我的那一刻,定住了眼眸,一瞬不瞬。
我去给你拿被子,先放开我。
陆召不肯松,眼眶越来越红,我掌心都能感觉到他颈侧的颤动,像是用力在忍着什么难受的劲头。
呼吸都重了几分。
很难受?我不禁问道。
阿然。他哑着声喊我,声音发紧,你那个时候是不是也这么难受?
我微微一怔。
是不是很疼?他又问,尾音抖得愈发难辨,他不再看我,而是偏转过头,将脸埋进了我的掌心里,是不是很害怕?是不是一直在等
他哽咽得让我听不清他后面的话。而当掌心里感受到一片温热潮意的时候,我的灵魂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撞击了一下,脑子嗡地一声,空白一片。
陆召是在哭吗?
我的一切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,看着他难受得弓起身子,听着他破碎痛苦的呼吸,我做不出任何一点反应。
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,那个我以为没什么能够击垮他的陆召,那个永远都不肯将内心最深处展露给我一星半点的陆召
哭了?
是因为我吗?
可这又是为什么?陆召为什么会因为一场病,被情绪拉扯到了无边的深渊里,痛苦至此?他说的那些,是什么意思?是在问我当初发给他的短信?
但事情已经过了五年何必现在来讨要我的原谅?
这当中是有什么缺失的环节?
我会去的。陆召呢喃,说话时,喷出的灼热全都沁入了我的腕心,修然,如果
他喘得厉害,说话吃力且含糊不清,不像是在对我说,反而更像是梦中的呓语。所以即便我倾身贴过去,也听不清多少
我会去的他反反复复地说,对不起,阿然我不阿然阿然
我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陆召细碎颤动的背脊上,无意识的动作,本能一般安抚着他。
他重新看向我,眼底凝着最沉最深的苦楚,似是又清醒般,咬着特别清晰的字音对我说:裴修然,不要原谅我。
我心里被他这句话揪起了一片酸涩。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,垂头去替他掖毯子,好好睡会儿。
陆召沉沉地嗯了一声,他应是已经收拾好自己崩塌的情绪了,拿手盖着血红的眼,收敛起了嘴角,抿着唇只留下两道锋利的唇线。
他又成为了那最难以窥探的陆召。
半小时后送文件的人打了我的电话。洛丘河这人办事还是比较激灵,没让人直接送到楼上来。我穿好外套,悄声离开,下去取。
再上来时,陆召已经醒了,捏着眉心问我:怎么不让人送上来?